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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皇子的名声

    甘露殿内,皇帝与太子隔着一张桌子坐着,李承乾手腕依着桌子,双手正在剥着核桃。

    也没去看跪在一旁的太监,而是见父皇吃力地剥着核桃,李承乾将核桃放在指间,用力一捏,核桃外壳便碎了,伸手就放在了父皇面前。

    见儿子递来了捏开的核桃,也将手里打不开的核桃递给儿子。

    父子俩一交换,只听“咔”清脆一声,李承乾手里的核桃又捏开了。

    李世民神色惊疑,嘴里嚼着核桃。

    “儿臣近来时常练箭术,力气大了不少。”李承乾自顾自吃着核桃说着。

    “唉,看来朕的年纪是真的大了。”

    “父皇正值壮年,怎么能说自己年纪大了。”稍稍抬头想了想,李承乾又道:“嗷……父皇应该是疏于锻炼了,那个欠条的事……”

    李世民往嘴里丢了一些核桃,沉声道:“不过三贯钱的欠条,朕没放在心上。”

    殿内是父子俩吃着核桃,在嘴里咀嚼的动静。

    李承乾每每吃完一颗,就要捏开一颗给父皇,儿子自己再捏开一颗,又道:“恪弟的事情要怎么办?”

    “这孩子呀……”

    先是感慨一声,李世民斟酌了一番道:“刚刚御史台送来的奏章,刘仁轨劝说要求赔上草料,他还不肯,后来刘仁轨带着泾阳县的民壮与他的护卫打了起来,几十人互殴……”

    李承乾一边吃着一边听着,端是精彩。

    “高履行带来的护卫还没打过刘仁轨带着的民壮,被打断了腿……你说这事,朕实在是……”

    “请陛下秉公处置恪儿,切莫徇私。”

    站在殿外的杨妃又朗声言道。

    李世民望向殿外,神色多了几分凝重。

    “你说……”言至此处,李世民的目光有意无意看向殿外,就怕杨妃再开口,再次压低声音道:“你舅爷有说什么吗?”

    说起舅爷,李承乾神色稍有犯难,回道:“高履行每一次去见舅爷都被赶走,人还没见面,就被高林赶走了。”

    李世民叹道:“伱舅爷家的家事,朕亦不好多言。”

    李承乾询问道:“总不能让恪弟一直在外面站着,父皇好歹该给处罚。”

    “就算是将他圈禁,朕的皇子在坊间的名声就不好了。”

    “那就把名声挽回来。”

    “如何挽回。”

    李承乾身子稍稍向父皇靠近,低声道:“明天就让他去泾阳县道歉,再让他在泾阳县做苦力。”

    李世民也低声问道:“他能吃这种苦吗?”

    “陛下!”殿外又传来了杨妃的话语。“臣妾的孩子不听话,该给他责罚,还望陛下莫要徇私。”

    李世民神色郑重道:“明天就让恪儿去京兆府,让许敬宗带着他去泾阳县做苦力。”

    杨妃朗声道:“陛下圣明,臣妾告退。”

    殿外传来了脚步踩在积雪地上的声音,杨妃带着宫女离开了。

    李承乾这才开口道:“恪弟本性不坏,只是他本就是皇子,而身边大多都是纨绔子弟,容易学坏了。”

    见父皇瞧了自己一眼,李承乾拍去手上的核桃碎屑,道:“父皇是想说儿臣也是,是吗?”

    李世民道:“朕没有这么说。”

    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李承乾又瞧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太监,站起身道:“儿臣就先回去了,爷爷说今年冬至还要一起用饭。”

    “朕会去看望的。”

    言罢,等太子走出了甘露殿,李世民的目光看向一旁的太监,沉声道:“太子都走了,你们还跪着做什么吗?”

    这太监连忙站起身。

    李世民蹙眉道:“也不用出宫,以后就去太液池边守着别苑。”

    太监如蒙大赦,连连行礼道:“老奴领命。”

    当风雪稍稍停下的时候,长安城一片银装,从城楼看去,每一间房子上都有着厚厚的积雪。

    风雪再大也掩盖不住长安城内居民们的热情,已有不少人在清理积雪了。

    朱雀大街是最先被清理出来的。

    东市的一间屋内,这里很温暖,一个老汉走入这间小屋。

    老汉被人领着坐下,屋内很暗,只有一盏油灯放在桌上,他看不清对面坐着的人是什么面容。

    屋内也没其他人讲话,他拿出一个布袋,布袋中装着的是铜钱,低声道:“这里是三百钱。”

    屋子的另一头很黑暗,隐约可以看到一个身影坐在墙角,对面问道:“给你十钱,只赚来了三百钱?”

    老汉回道:“出关一趟,这已经是最好的了。”

    “这三百钱你带回去吧,往后不用再来这里做事了。”

    那老汉失落地低下头,问道:“有人赚得更多?”

    “嗯,有人赚了七百钱。”言罢一个更大的布袋子放在桌上,里面是满满当当的铜钱。

    “老汉自知技不如人,服气了。”

    “你们都是百里挑一的商人,往后在长安用这三百钱作为本钱,一样可以起家。”

    “谢贵人指点。”

    “你走吧。”

    老汉支撑着桌子,提着自己的布袋子走出来这间小屋,屋外还站着不少人。

    他们都是来这里领活干的。

    老汉提着一袋子铜钱走远了,还时不时回头看看这处街巷。

    忙完了这里的事情,当最后一个人走出这间小屋,这里的油灯才被吹灭,前来找活干的人也不知道给他们工作的贵人是谁,只知道对方给钱很阔绰。

    小屋的另一头有一个暗门,魏昶从这个暗门中走出来,打开门的时候落下了不少积雪。

    他厌烦地拍去积雪,又从另外一个小巷走出来,带着人出了长安城。

    泾阳与别的县不同,这里的县民到了冬天依旧很忙。

    魏昶来到薛五娘家中,虽说与她无名无分,但肚子饿了就喜欢往这里跑。

    桌上就放着一碗粥,与一张饼。

    这不是给自己准备的还能给谁,魏昶很自然端着碗拿着饼,坐在屋前吃了起来。

    薛五娘抱着一卷纸刚从作坊回来,她与泾阳县的其他妇人一样,给作坊做一些零散的活来赚取工钱。

    只是见到魏昶坐在自己的家门口,她很自然地无视了他,自顾自走进了家门。

    魏昶穿着带着补丁的粗布外衣,因穿得厚实,补丁还有几处破开的地方,他的目光随着薛五娘移动。最后她重重地把家门关上了。

    门被重重关上的一刹那,吓得魏昶一口粥噎住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他朝着门内道:“全县都知道我在你这里用饭,我就住你这里吧。”

    “老娘一个人活得很好。”

    魏昶道:“你自从军中退下来之后就没有再嫁人,某家也未娶妻,这不好吗?”

    “再说这些,撕了你的嘴。”

    听到屋内的喝骂声,魏昶还沾沾自喜笑着,又道:“那你总是给某家留着饭。”

    屋内又安静了。

    良久,薛五娘话语从屋内传来,隔着门听着话语声有些沉闷,“你总是帮杜荷公子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听到对方问话,魏昶道:“某家从来不做违背良心的事。”

    屋内又安静了,魏昶也吃完了粥和饼,将碗筷放在门口,又在门前站了许久,神色纠结,呼吸在冷空中化作一团白雾。

    伸手想要推开门,犹豫良久又将手收了回来。

    屋内,薛五娘听着熟悉的脚步声踩着积雪离开,她这才放下手中裁剪的纸张,稍稍打开门,将门口的碗筷又收了进来,迅速将门关上。

    虽说自己与薛五娘真的没什么,不过听到县里的人议论薛五娘是自己的婆娘时,魏昶心里还是有些骄傲的。

    薛五娘身手很好,她一个人能够打死一头狼。

    魏昶走在县里的小道,路过一间间屋子,还有几个看护泾阳县的民壮恭敬行礼。

    脚步一直没停,魏昶走到肥皂作坊边上的一间屋子外,敲响门。

    门被一个小厮打开,魏昶走入其中便见到了杜荷公子。

    神色凝重的杜荷一次次转动着手中的魔方,问道:“事情办得如何?”

    魏昶拿出一份名册,道:“杜荷公子,都在上面了。”

    将魔方放在一旁,杜荷拿起名册看了起来,翻过一页看着上面的数目,“今年只有这些吗?”

    “回公子,只有这些。”

    杜荷又从一旁拿来两份名册,低声道:“明年将这三份名册上的第一名全部叫出来,让他们分开做事,看看谁能够赚得最多。”

    看他接过名册,杜荷道:“这天寒地冻的不用太忙,来年开春准备吧。”

    “喏!”魏昶退出了这间小屋,拿着三卷名册离开作坊,又来到一间小屋,这间小屋乱糟糟的,是自己所住的地方。

    将名册放在一旁的桌上,魏昶坐在椅子上,闭着眼想象着将来与薛五娘住在一起的时光。

    肥皂作坊内,应公武士彟沉声道:“这些事也是太子殿下的安排吗?”

    杜荷缓缓道:“是的。”

    “泾阳已足够富裕了,为何还要做这些事?”

    杜荷回道:“应公呐,泾阳的实力都是放在明面上的,可有些事不仅仅要放在明面上,需要留有第二手准备,因此想要培养出第二个人,这个人不会经营作坊,只是一个行脚商人。”

    武士彟不解道:“殿下到底还要做到何种地步?”

    杜荷慵懒地盘腿坐在椅子上,转动着手中的魔方,没有回话。

    翌日,许敬宗带着吴王来到了咸阳县,他没有骑马,也没有带着护卫,而是自己一个人走路来的。

    泾阳县的县民面对这个皇子如临大敌。

    刘仁轨站在所有的村民面前,喝问道:“吴王殿下,今日是来寻仇的吗?”

    李恪作揖行礼道:“诸位,恪今日是来道歉的,先前种种都是恪不懂事。”

    他拿出几块银饼捧在手上,又道:“还请诸位原谅恪。”

    一群乡民见状纷纷散去,刘仁轨看着这个吴王,抚须道:“银钱就收回去吧。”

    “喏。”李恪收回了银饼站在原地,又道:“父皇有命,恪在此地做苦力,直到县民谅解。”

    “村子里的官道需要修缮一下。”

    “喏。”

    李恪当即就去办事。

    许敬宗蹙眉看着这个吴王,他穿着一身名贵的衣裳,又叫住他道:“吴王殿下换一身衣裳吧。”

    看这里县民也没有再为难,李恪的神情也轻松许多,便跟上前走入泾阳的县衙,换上一身粗布衣裳,显得有些单薄,倒也不在意。

    他兴致勃勃地走入一群县民中,与他们一起清扫积雪,而后填补管道上的坑洼处。

    刘仁轨站在许敬宗身边问道:“这真是陛下的意思?”

    许敬宗颔首道:“当然是了。”

    “京兆府是太子门下的,老夫怎么觉得这件事是太子安排的?”

    “你怎么想都可以。”

    刘仁轨再问道:“太子殿下治理关中只有方略但没有说过具体要管住关中乡民。”

    许敬宗板着脸站在冷风中,道:“老夫很讨厌别人总是提问题。”

    “为何?”

    “你又问了。”

    刘仁轨欲言又止,只好言道:“若是见到了太子殿下,下官还是会问的。”

    现在许敬宗对刘仁轨总算是有一个初步的认识,他就是一个倔强的人。

    许敬宗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挠了挠鼻下的胡子道:“老夫记得太子殿下说过,我等关中官吏行事要积极发现问题,正视问题,提出建议。”

    刘仁轨看着远处的乡民,道:“下官提出问题了。”

    许敬宗费神地思量着,接着道:“刘县丞,你犯了一个错误。”

    “什么错误?”

    “太子殿下所言的问题与你的问题不同,身为地方县丞你可以疑惑也可以不解,可这些总归是你个人的。”

    刘仁轨点头,“当然。”

    “此问题非彼问题,关中万千乡民的问题才是我们应该正视的。”

    “嗯。”刘仁轨满意点头了,他的神情中充满了信心,如醍醐灌顶,此刻关于太子的那篇文章在思绪中清晰不少,渐渐地能够明白那篇文章中的要领了。

    相比于刚刚接触这种管理与建设的刘仁轨,许敬宗的经验更丰富,也更有悟性。

    刘仁轨笑道:“下官愚钝,多谢许少尹点拨。”

    许敬宗苦笑道:“以后不要再问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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