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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一十八章 有用的办法

    大雪簌簌地落下,皇城内外一片茫茫之色。

    苏轼本向章越道谢,感激他数次回护之情,没料到章越却一句提前道了一句,天下可无我章越,却不可无苏子瞻。

    章越将苏轼道谢的话堵了回去。

    我救你不仅仅是因为你我是朋友,是同年,而是为了天下,为了国家留一个大才。

    王安石说盛世不杀贤才,话就是字面意思,但同样的话,章越说来就是另一个意思。

    虽是大雪天里,苏轼心底却温暖如春。

    苏轼想起当年进京时相士之言,章越真是他们苏家的贵人之语,真是一点不错。

    “苏某惜此身,本想为国家再做点事,但此番启程踌躇再三,心底还是忍不住后怕。”

    章越道:“子瞻,岂可轻移此志?”

    苏轼摇了摇头:“我想起一个笑话,两个措大言志,一人道,我平生不足唯独吃和睡。他日得志,我当吃饱了睡,睡饱了吃。”

    “另一人则道我则有一点不同,我当吃了又吃,何必要睡呢?”

    “所谓人生抱负之志不过如此。”

    章越笑着摇头,苏轼都到这时还不忘吐糟。

    不过章越心想历史上苏轼一直在黄州待罪,一直到了元丰七年时,天子才让他改知汝州。

    章越还不到元丰五年便让苏轼官复原职,岂不是如赤壁赋,承天寺游记等名篇恐怕就要……恐怕就要由我替他写了。

    章越如是想到。

    章越对苏轼道:“先谈公事。”

    ……

    二人在中书厅里入坐后,苏轼坐在下首,章越坐在案上。

    官员入中书奏事都是北向而坐,宰相据案面南而坐。只有两府入中书时,方才撤去桌案,宰相与之分东西宾主对坐,这叫掇案。

    苏轼至中书必然遵守以此规矩。

    苏轼看着章越今时今日,自知不可以以往口吻与章越轻谈了。

    章越道:“由子瞻出使高丽再联络女真之事,是非你不可,权高丽国主崇仰本朝文化,你的文名早已在高丽远播,所以你前往此地再好不过。我听说之前高丽文臣金觐随同柳洪、朴寅亮出使宋朝。归国后,为他的两个儿子分别取名为“富轼”与“富辙”,倒是有意思。”

    章越说笑,苏轼肃容道:“下官有一事不明,高丽必听命于契丹,终必为北虏用。契丹大军足以致其死命,而本朝则不能故也,为何高丽要听命于我,而不听命于契丹?”

    “若是真的通好高丽,契丹触怒,岂非兵祸又起?”

    苏轼说得很有道理,契丹与高丽大部分领土就隔着鸭绿江,而且辽国还在鸭绿江以东的保州,定州驻军,随时可以攻打高丽的西京(平壤)。而宋朝与高丽距离那么远,几乎没有什么制着高丽的手段,高丽凭着听你的。

    章越道:“问得好,此事要从熙宁七年说起,当时本朝与辽国因划界之事,我身为枢密副使率军在前线与辽国对峙。”

    “为了打破僵局,当时朝廷让安焘和陈睦出海使高丽,以为联络。”

    “之前本朝至高丽海路,一直是由登州至高丽西海岸的翁津,但这一次,本朝则由明州(浙江宁波)至高丽礼成江的碧澜亭登陆。”

    “为何改变驿路?”

    “因为登州海禁,本朝禁止商人私下与辽国市易,所以这条路断了,而且从明州走而不从登州走,就是为了不触怒契丹人。”

    “这条路说远也不远,依靠季风之便,五六日即可抵达,但是风险不小。之前本来要林希出使,但他听说风险较大,最后就不去了,结果吃了挂落。”

    “不过明州虽远,却禁不住商人赚钱暴利之心。这些年富贵险中求的闽商从泉州港出海,照样能行往高丽。”

    “故而我打算打击民间私易,允许持朝廷招牌的皇商直接从登州出海与高丽贸易。这一次我准备将贝吉布装在使船上运至高丽,以后有了商贸之巨利,何愁高丽不从。”

    历史上从明州及泉州到高丽的海贸非常发达,其中利润可观,特别是南宋时,高丽为了接待南宋商人在高丽多建馆舍专门招待。如沈万三也是通过这条线路而暴富。

    同高丽做生意,既可以作为财源,同时也是将对方捆绑在一起的方式。其实章越有个念头,无论攻下凉州打通西域丝绸之路,还是这条海上丝绸之路,才是要紧的。对辽,对党项都只是顺带的,只有贸易和商业才是重中之重。

    章越顿了顿道:“当然最要紧的据职方司如今高丽与辽国关系并不和睦。”

    “辽国一直试图在鸭绿江设置辽丽两国相互交易的榷场,但权高丽国主的意思是只要辽朝不退出保州等城,就不同意开设榷场。两家边境都有些摩擦,否则高丽也不会主动示好。”

    “此外高丽一直还有吞并部分女真之心,但苦于辽国阻碍,尚不敢轻举妄动。当然最要紧的还是通过高丽,联络上女真人。”

    苏轼听说后道:“下官明白了。”

    章越又与苏轼说了一些细节方才了了。

    之后苏轼便起身告辞了,章越起身相送,苏轼道:“丞相,这一次我至江宁拜见王荆公,他与我说了一些话。”

    当下苏轼将王安石的话与章越说了,并言期望章越能够化解以后的党祸。

    “王荆公当时的言语就是这般的。对丞相可谓是期许深重啊!”苏轼说完看着章越的表情。

    章越望着窗外大雪出神了,苏轼和王安石都看到了,北宋有亡于党祸之忧。

    北宋与明的历史上有些相似,都经过小宗入大宗,然后有大礼议和濮议,这种朝臣的大站队。最后在末年都爆发了严重的党争,最后党祸成了亡国的诱因。

    片刻章越道:“荆公言重了。此党争党祸怕是我止不住的。”

    苏轼道:“丞相,下官以为除了免役法外,其余新法可以尽废。此外似吕惠卿这等小人,当永不录用。”

    章越道:“若悉数罢免其余新法,朝廷财入必是匮乏。”

    苏轼道:“当量入为出,削去冗官冗兵,减少任子。同时治理好黄河,解民生之疾苦。”

    章越道:“我在位能收拾凉州灵州,成就半功便不错了。何谈收复兴州,遏制党祸这等全功呢?”

    苏轼一愣,寻机苦笑问道:“丞相,收复兴州灵州,比党祸亡国还要紧?当初苏某说得头上安头,并非是此意啊!攻下凉州,再给陛下上尊号,最后还要封禅泰山,这些都只是饮鸩止渴之道,不能最后消弭党祸啊!”

    章越看向苏轼苦涩地笑道:“子瞻兄,我问你在当今新党和旧党之中,似你与荆国公这般能够先不问立场,而先言对错的能有几人?”

    “又更有几人希望大家能够心平气和坐下来,消弭争论,最后求同存异的?”

    “谁能看到党祸亡国之危?就算有有识之士,也只知道借助党争之事争权夺利,私心自用!”

    苏轼被章越几句话说得一愣。

    章越看了苏轼一眼道:“子瞻兄,通往正确的目的,不一定要有正确的手段。韩非子有言,为政犹沐也,虽有弃发,必为之。”

    “爱弃发之费而忘长发之利,为不知权者也。”

    韩非子说,治国就像是洗头发,就算掉了一些头发,也要将头发洗干净。你要是爱惜头发,却忘了头发还会生长出来,这就是不知道权变的人。”

    章越说到这里,想到电视剧里,孙提出要上下服从党魁一人,但黄兴反对认为这事不对的。孙也是无奈,当时从上到下一盘散沙,必须通过这个方式来加强凝聚力。

    苏轼当然坚决反对章越通过给天子攻伐党项,上尊号,封禅泰山等方式来作为以后消弭党祸的办法。

    可是苏轼也不仔细想想,为何这一次王安石对章越他有所改观?口风上出现松动。

    还不是因为朝廷这一次攻下了凉州,打通了河西走廊。

    事实摆在眼前,比说道理强一百倍。现在除了部分犹自嘴硬,新党之中大多也服之。

    这是让所有人都服你的办法。你要我‘以德服人’,用其他的办法让新旧两党心服口服,抱歉,这个我真不会。

    苏轼犹自道:“此番争凉州,川蜀米价腾贵,丞相虽再三免除百姓税役,但仍有士人上疏。若收复兴灵,则花费更倍于兴州灵州!”

    “这些年我在书信中见家乡父老如此,实是心痛如绞。此官为之,不能匡扶天下,解民倒悬,这官着实没甚意思。”

    章越道:“子瞻兄,你这么说,实太对不起我等一番辛苦了。”

    “你不愿意支配别人,也不愿意被人支配。眼中所见众生平等,这便是读书人的风骨。与‘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也是我保你之故。”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苏轼品着章越这话,对于不如自己的人,他可以卑微下来,但对高于自己的人,则丝毫不假以辞色。

    苏轼道:“丞相,这话极好,但苏某愧不敢受。”

    章越笑道:“什么受不受的,等你从高丽回来,其他话你我再慢慢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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