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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昏迷

    谢无猗和萧惟坐在马车里,一路上脊背都绷得笔直,他们都知道这口气一旦松懈就提不起来了。

    直至回到邰县,重新踏上这片不甚熟悉却染着千百人鲜血的土地时,谢无猗才生出恍然之感。

    她离开不过一天,却像过去了很久很久。

    官驿和县衙被烧,县丞临时安排钦差住进温明客栈,按律清空了原有的客人,暂时关闭周围的商铺。还没走进客栈,谢无猗就听见房间里传出沙哑的叫骂声。

    “你们让殿下孤身犯险,陛下知道肯定饶不了你们!”

    “你不要管我现在是不是白衣,本官调任回京,要不是为了你们的事,今年还能在泽阳过年呢!”

    “我不跟你说话,你让老谢亲自来见我!”

    谢无猗忍不住蹙起眉,她转头问萧惟:“这位是?”

    萧惟撇撇嘴,显得颇为无奈。他刚要回答,就见一人迎面走来,合袖揖礼。

    “臣谢显,恭迎殿下和王妃。”

    此次合州之行,萧豫派大理寺主簿谢显辅佐萧惟和谢无猗查案。谢显的眉眼和谢暄有些像,只不过轮廓更锋利些。按辈分,他也算谢无猗的兄长。

    “如今殿下安然归来,不知臣可否将玉大人放出?”

    原来萧惟在出发去二狼山前担心卢玉珩和自己作对,命人把他锁在了客栈里,正巧谢显赶到,萧惟就让他看着卢玉珩。

    说起来,谢显官职不高,让他锁住卢玉珩着实有些为难。萧惟冷哼一声,“关着吧,关到他叫不动为止,省得他张口陛下闭口规矩。”他扫了一眼谢显,“本王劳你查官驿和县衙失火,不知谢大人可找到纵火的凶手了?”

    重要证据毁于大火,萧惟和谢无猗对曹若水放火的企图心知肚明。曹若水至今咬死屠杀船工、炸死萧惟都是他人所为,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顶多就是受人胁迫。因此萧惟才派谢显查纵火案,期待能从中找到残余的蛛丝马迹。

    “回殿下,没有凶手。”

    萧惟一愣,顿时感到又好气又好笑,“县丞不是在救火吗,谁放火都找不出?”

    谢显则坦然一笑,“现场证据和出入文书表明是书隶打盹时不慎打翻火烛,他亦葬身火海。”

    书隶死了,蓄意放火还是意外就说不清了。

    “那官驿呢?”

    “殿下,驿丞和小二一直在一楼,晚上整个官驿只有您手下的人在。”谢显一本正经,当真只谈眼见的事实,不肯多说半个字。

    萧惟噎住,他抬手揉着眉间,没想到躲开了古板的裴士诚又来了个谢显。

    怎么,难道他还怀疑是萧惟自己动的手吗?

    谢无猗看了眼萧惟的神色,接口又问:“我们房间外有多个起火点,不知九兄看过吗?”见谢显点头,谢无猗解释道,“无需人为放火,白天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他们只要把火种和火油用蜡油包住,待晚间烧上炭火蜡油化掉后就能引燃。”

    谢显呆立在原地思考了一阵,才对谢无猗笑道:“王妃,没有物证,不能指认凶手。”

    谢无猗简直无语,物证当然都被烧毁了啊。她勉强维持着得体的表情,耐着性子道:“那指使关庆元屠杀码头船工,又把关庆元放走的人总可以收押了吧?”

    “王妃,码头的羽箭属于合州军,关庆元已经伏法。至于您说放走关庆元……”谢显为难地笑笑,“请问有人亲眼看见吗?”

    这人怎么这么固执!

    谢无猗强忍怒火,还要继续追问,萧惟却明白了谢显的意思。曹若水做的这些勾当十分隐秘,要给他定罪只凭推断远远不够,还得有切实的人证物证。谢显不是冥顽不灵,而是暗示他们得从其他地方挖点证据出来。

    比如幸存的魏娘子。

    再者,谢显的态度也证实了卢玉珩的话。曹若水能把手伸到泽阳,引朝廷官员为他作保,必然还有后招,他们决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于是萧惟不再和谢显纠缠,安顿好税粮和各路人马后便扶着谢无猗回房间休息。

    谢无猗在人前吊着一口气,进门后整个人都没了精神。右臂的知觉始终未恢复,酸麻和痛感也比上次在江南庄脱力时更加明显。她低头瞥了一眼像木头一样的手,眼前的光影渐次模糊。

    冷吗,热吗……

    人人都说化蛹成蝶,却无人向死茧多看一眼。

    她能从烈焰中救出桑子鱼,能从乱石中救出萧惟,却没办法救自己。

    真是讽刺。

    谢无猗支撑不住,狂风呼啸过耳,将她卷入一片深渊。

    “小猗!”

    眼见谢无猗软绵绵地瘫倒在地,萧惟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他把她抱到床上,解下裘衣,这才发现她全身都被血浸透了。谢无猗在激流中冲撞,又带头闯落石,手上腿上到处都是血痕,尤其是小腿一处伤口深可见骨,被水泡过后已经溃烂,真不知她是怎么坚持过来的。

    萧惟眼中升起一片雾气,他站在床边,半举着双手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心口一抽一抽地疼,萧惟又回到了茫茫雪野,回到望也望不到边的绝壁,可偏偏此时脚边的火药炸响,纷飞搅扰的雪粒子迷了他的眼,恍惚又萧瑟。

    他见过太多血,可掌心里的殷红却把他内心深处的那根弦狠狠一拨,发出刺耳的悲鸣。

    春泥不在,一直跟在两人身后的桑子鱼小心翼翼地扯动萧惟的袖子,低声提醒道:“殿下,王妃的伤……”

    萧惟浑身一激灵,眼前的雪逐渐染上颜色,变成了素纱幔帐。他回视桑子鱼,让出床头的位置,“你来处理她的伤,等春泥回来,让她帮你。”

    二狼山一行之后,萧惟对桑子鱼的戒心略有消退。她既然看得懂烁金蛊解药的药方,又被谢无猗验证过对人体的了解,想来医术不会差。

    眼下合州隐患未除,谨慎些总没有错。

    桑子鱼受宠若惊地看着萧惟,又迅速闪开目光。她见谢无猗伤重,料定萧惟的情况也不好。但桑子鱼什么都没说,只深吸一口气,取过剪子剪开粘在谢无猗伤口上的中衣,仔细地擦拭起来。

    朦胧间,谢无猗看见一片绚烂的花海。她心头大喜,提起裙摆跑了过去。花叶和草梗划过双足,谢无猗浑然不觉,只凭着一腔热血向前奔跑。

    跑着跑着,天暗了。夜幕降临,她想撷下的那朵最盛最美的红河兰也浸上一抹黯淡。

    谢无猗停下脚步,不知为什么,她脚下交叠的碎叶眨眼间化作粼粼水波。

    幽沉的蓝色中,一只泛着银光的青鸾从海面悠悠闲闲地飘浮而来。

    它越飞越快,谢无猗根本来不及躲避。青鸾长啸一声,尖利的喙啄向她的右臂,裹着血肉穿刺而过。

    谢无猗猛地睁开双眼。

    没有花,没有海,也没有无休无止的黑暗,她躺在床上,外面天光大亮。

    原来……只是梦啊。

    谢无猗嗓子干得直冒烟,她竭力平复急促的呼吸,一侧头,发现趴在自己床头打盹的居然是桑子鱼。谢无猗皱了皱眉,下意识地蜷起右手五指。

    还好,只有极其微弱的痛感,她的手指还能活动。看来,她的日月沉只是加重,并没有彻底发作。

    谢无猗闭目缓了一阵,待右臂可以成功弯起后翻身坐起,想去找点茶喝。

    她刚刚站起,桑子鱼立即惊醒。她局促地直起身,盯着谢无猗看了好一阵才开口道:“王妃醒了……”

    桑子鱼眼睛里全是血丝,整个人激动得都快哭出来了。她飞快地整了整衣襟,“您快躺好,我去倒茶!”

    谢无猗点点头,靠坐在床边。她看着桑子鱼的动作和桌上的药箱,不觉眉间一凝。

    这几天不会一直是她在照顾自己吧?

    一个闺阁千金竟然在干下人的活?

    “我睡了多久?”谢无猗出声问道。

    “三天三夜了……”桑子鱼把热茶递给谢无猗,翻开她的手腕切了切脉,“不过王妃的身体真好,您恢复得太快了!”

    三天三夜啊,谢无猗感慨,上次在江南庄她才只睡了一天。

    双眸划过短暂的凄然,谢无猗抬眼注视着桑子鱼,觉得这个姑娘有些不一样了。

    桑子鱼原本就长得好看,如凌风傲雪的寒梅。之前的她看上去温驯,娇弱,让人忍不住怜爱。可现在,她的眼神虽然疲惫但却是亮亮的,不带一丝羞怯,更没有半分自哀之意。

    那朵白梅花终于绽放在枝头,风吹不倒,雪压不塌。

    谢无猗不觉笑了。

    比恨更难的是勇敢,能从绝境里生出勇气的人才是无坚不摧的。

    她活过来了。

    谢无猗招招手,让桑子鱼挨近自己坐下,“那天合州的兵马是你调来的?”

    桑子鱼脸上浮起一层浅浅的红晕,她小声说道:“我本来是准备去配王妃留下来的那副药,但半路觉得情况不对,就回客栈找殿下,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那日,萧惟从北秋白口中得知红烛就是烟花,气急败坏地去找曹若水对峙,结果先被桑子鱼堵在了走廊里。

    “难道曹县令敢动兵?”桑子鱼声音发颤,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去二狼山吗?”

    一贯唯唯诺诺的桑子鱼在这一刻展现出了她的智慧,萧惟不由正眼瞧了瞧这个姑娘,他只是把曹若水指使关庆元的怀疑说出,桑子鱼就已经想到了动兵。

    他半眯起双眼,“你为什么来找本王?”

    桑子鱼轻咬嘴唇,脸色惨白,她双手握紧又放松了数次,才最终下定了决心。

    “殿下,民女有办法帮您解决后顾之忧。”桑子鱼直直望向萧惟,水灵灵的眸子里满是坚定,“您信民女吗?”

    “信。”萧惟沉声回答。

    谢无猗听到这里已然明白,是萧惟把关庆元的兵符交给桑子鱼,让她赶往合州都督府调兵,背叛的风声是萧惟故意放出来的。

    “所以你就用兵符命令合州军去二狼山剿匪?”

    “没有。”桑子鱼轻声回答,“关庆元有几个副将知道我和关庆元的事,民女听说第一批兵马已经赶往二狼山,就让副将带上关庆元的心腹,去支援他们。”

    谢无猗“啊”了一声,笑着拍了拍桑子鱼的肩膀。

    “狡猾。”

    关庆元盘踞合州多年,总有不少愿意为他出生入死的手下。恐怕关庆元和曹若水一早就安排好,一旦关庆元一被抓,他们立即到二狼山待命。然而这些人刚好做了桑子鱼的向导,帮她勘破二狼山的布防。

    她先将坚定支持关庆元的兵马点出,剩下的就方便收服了。

    桑子鱼腼腆一笑,“但民女马术不好骑得太慢,等到都督府时,殿下的一位老朋友已经从西境赶到了。”

    “西境……”谢无猗恍然,“少观啊。”

    “是。”桑子鱼低下头,“祝小将军接到殿下密令,待民女把第二批兵马带出后就将他们制服,并用钦差军令命都督府其余兵将全速赶赴二狼山,他则调西境军进驻都督府。”

    这步棋走得不错。估计曹若水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向来不学无术的祝朗行在关键时刻这么靠谱。如此一来,都督府兵马被划分成三批,一批进驻二狼山打前站,一批出营即被剿灭,最后一批跟着桑子鱼的兵符将功折罪。

    真正的后顾之忧本就在都督府,有西境军坐镇,只要点清楚合州军的人数,合州就算控制住了。

    谢无猗长出了口气,她救桑子鱼一命,桑子鱼还她一恩,这样也好。

    桑子鱼见谢无猗久久不语,以为她是精神不济,忙起身道:“这两天好些人送补品,一天两三趟地过来,钦差大人就只收了几个县官还有秋老板的。王妃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谢无猗正出神地望着地上摇曳的树影,忽然眸色转沉。

    “你说谁,晚三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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