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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这个朝廷,这个大周,好像有那么一点点陌生了。

    大周王朝强不强,对于楚世昭而言,一直以来都是一个谜。

    因为你真把大周王朝的力量全部集中在一块,他绝对是能打的,就跟大唐末期,大明末期的官军一样,他们也不是不能打,只是不想跟着你打。

    在整个大周,势力最为强大的三路边军,分别是坐镇晋阳的节度使李瑾、坐镇凉州的节度使桓节、坐镇范阳的节度使马溯安。

    其中马溯安是明反。

    几乎每一次模拟推演,他都是第一时间要撕下表面恭维的忠诚画面。

    李瑾和桓节立场都是飘忽不定的。

    他们当过大周王朝的忠臣,也曾是大周王朝的掘墓人,这一切都要看时局。

    不同的时局,就会造就不同的格局。

    楚世昭一觉醒来的时候,就听闻桓节带着凉州的勤王之师即将入京勤王。

    群臣为了此事争论不休。

    匈奴要攻打长安的时候,勤王的节度使就是王师,匈奴人退去的时候,勤王的节度使就不是王师了,就是可能对长安造成二次威胁的第三方势力。

    毕竟中央和地方断开连接的时间太久了,谁都没办法确定边军的忠诚度到底怎么样,万一进来个野心勃勃的家伙,长安之中又没有多少兵马,那这不就是引狼入室吗?

    正面迎战的时候,群臣不见作用,到了争权夺利的时候,他们就站出来有话讲了。

    楚世昭整理了一下仪容,立刻前往议事的太极宫求见父皇。

    殿门的太监进宫禀告了一声,楚世昭很快就能入殿面见自己的父皇。

    解开长安之围后,楚世昭和先前的地位有了天壤之别的变化,无形之中人缘就像是突然变好了一样,很多人都愿意向楚世昭示好。

    入殿以后,群臣大多向楚世昭点头示意。

    永晋帝瞧见楚世昭清醒过来,立刻招手,面容祥和地问道:“老四,你来得正好。”

    “凉州的节度使桓节马上就要来到长安了,他提前写了一封折子给朕,说行军长途跋涉,希望能全军入驻长安进行休整,顺势捍卫长安,以免匈奴人折而复返,你觉得朕应当放他们进来吗?”永晋帝寥寥几句,就将群臣当下所议之事说了一个明白。

    “儿臣认为,可以放行。”楚世昭思虑片刻道。

    话音落地,其余大臣瞬间炸了开来。

    “殿下,不可啊,此举是取祸之道。”先走出来说话的人,正是韦氏在朝堂之中的一把手韦彦。

    在杨拱被永晋帝请去告老还乡后,如今接替了杨拱的位置,司职吏部尚书。

    “其一凉州人民风彪悍,行事嚣张跋扈,与胡人常常作伴,不少羌人甚至在凉州入伍为军,他们对朝野同样具备威胁。”

    “其二如今长安兵力空虚,凉州勤王之师远胜长安的兵马,请他们入城,恐有喧宾夺主之险。”

    “其三,长安上下百姓军民刚刚经历了如此浩荡,已然经不起折腾,让西凉军队入城,怕是会引起没必要的恐慌。”

    “依臣之见,就让桓节携那些主要的将领一同入城面圣即可,没必要放那些凉州军入城。”

    荒谬!

    楚世昭听闻之后,反而觉得这样的做法才会真正的逼反对方。

    这样的算盘打下来,你这不是存了心让别人心中生疑吗?

    节度使手上没有兵,空手入城,要是朝堂直接将其拿下,那桓节等人岂不是孤立无援,当场就被软禁。

    但凡是个正常人,他都会感觉其中有诈,因此不敢入城。

    要是桓节给点面子,就是自行退去,可是下一次再遇到匈奴人围攻长安的事情,桓节就绝对不可能再出手帮助长安解围。

    桓节不给面子,认为你是在羞辱他,或者有威胁触犯的意思,甚至有可能直接诱发更大的危机。

    司马昭当时用过的阳谋,就是以朝堂的名义,任命诸葛诞为司空,交出军权返回京城洛阳赴任。

    一个在外戍边的将军没有军权,这不就是存了心想要别人的命,就是没打算要别人的命,也是要被人软禁的下场。

    现在楚世昭是理解了,为什么大周王朝能一步一步离德离心,就是这样不断地算计别人,明着想坑人,人节度使也不傻,更不会龟,以武臣的性子来说,你这样搞小心思,就别怪他们掀桌了。

    “父皇,若是如此作为,恐怕会让天下有志之士就此心寒啊。”楚世昭将自己的想法如实说来。

    “桓节率众,本意是为勤王而来,若是他入城以来,有不轨之心,则得天下人唾弃。”

    “不放桓节入城,那么下次长安再受匈奴之围,还有人愿意出兵勤王吗?”楚世昭又道。

    永晋帝想了想,认为楚世昭说的有道理,可是大周王朝对边军的控制力非常之低,所以他感觉群臣说的话,那也是有他们的道理。

    “晋王殿下,若是放桓节入城,他心有不臣之心,那就会让大周丢了社稷,不放他入城,至多是失了凉州的人心,其中利弊,孰重孰轻,你要三思啊。”韦彦语重心长地说道。

    “那长安是没有守军了吗?”楚世昭又反问道:“长安尚有守军,尚有我在,尚有父皇在。”

    “儿臣曾听闻一个道理,天子只有真正地将那些子民视为自己的子民,那些子民才会将天子视为自己的君父,天子也只有真正地将那些大臣视为自己的忠良,那些大臣才会将天子视为自己的君父。”

    “如今长安初定,凉州军以勤王的名义入城戍卫,我等却都在这里权衡利弊,推敲人心,君不君,臣不臣。”

    “我不曾听闻过有顾虑、害怕臣下的君主,只听闻敬畏、恭顺君主的臣下。”

    说到这里,韦彦冷笑一声,“只怕是殿下和桓大人暗合吧?”

    此言一出,满堂惊惧。

    “我先前就听说你和桓盛交情不浅,他想要将自己的妹妹嫁于殿下,等到殿下和桓氏结为亲家,桓节不就是殿下您的人了吗?”

    “这时,只需要里应外合,怕是圣人易主,江山颠覆。”

    “毕竟眼下的长安守军,大多因殿下的军功而钦佩,说不定殿下已经尽得军心,现在又有桓节相助,真是了不得。”

    说到这里,群臣更加不敢接话了。

    韦彦这一番话的戾气太重,几乎是要置楚世昭于死地,毕竟这是明着将皇位之事放在台面上讲了,这完全是破坏了规矩式的攻击。

    楚世昭这个时候不得不跪在地上道:“还望父皇明察。”

    永晋帝不由捋须,目光紧紧盯着楚世昭,又看向了韦彦,其实,他很清楚韦彦这几番话,拱火的意思更加严重。

    就是在赌永晋帝对楚世昭的信任。

    但是韦彦错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永晋帝心中对他这几个儿子已经有了衡量,他并不是不能接受楚世昭继位的事情。

    只要楚世昭别做出太过分的事情,直接逼宫他这个父皇来夺取皇位,永晋帝其实是能接受的。

    相当于,永晋帝自己情愿给出去的皇位,他愿意接受后续一切的责任,他不给,你硬抢,哪怕你再有能力,永晋帝都不会给。

    “老四,你再说说你的意见。”永晋帝还是没有给出准确的主意和想法。

    他想看看楚世昭想让桓节入京,是出于私心,还是出于公心。

    再者,永晋帝既然已经看出韦彦是在拱火,他大可借着这个机会,去看清楚他这个四儿子的本性。

    “儿臣以为除了凉州节度使桓节勤王之外,还有晋阳的节度使李瑾同样是在勤王的路上。”

    “我长安守军尚且还有两万,这些时日又急召了三万青壮为军,我等可虚张声势,让桓节仍旧以为我长安守军可独挡一面。”

    “父皇可以先暗中告诉桓节,晋阳的勤王之师马上来到长安,再调集长安的兵马在城内加急巡逻,以此迷惑桓节。”

    “此外,儿臣还认为,可以请儿臣的兄长亲自出城迎接桓节桓大人,并安排百姓夹道欢迎凉州的勤王之师。”

    楚世昭将自己的部署一一说出。

    “百姓夹道相迎,那些凉州军士就自知是勤王之师,所行正义之事,桓节也不敢冒着天下道义尽失的风险行背主的莽撞之事。”

    永晋帝眯着双眼道:“就依老四的话,迎接朕的这位远道而来的朝堂忠臣吧。”

    “陛下——”韦彦用着惋惜的声音再度哀求道:“不可啊——”

    永晋帝扬长而去。

    他君意已决的情况下,就不能有所更改,临行之际又道:“就不费你兄长亲自迎接了,老四你去迎接这位凉州节度使。”

    楚世昭心里知道这是永晋帝在研究他的成分,但从任何一个角度来说,楚世昭其实都没有私心。

    因为楚世昭并没有韦彦所说的,已经和桓氏成了亲家,现在的楚世昭和桓盛的确是步入了蜜月期,互相之间形成了一个班底派系,但是关系还没有亲密到让桓氏赌上身家性命拼一波的地步。

    楚世昭在得到了永晋帝的命令后,立马前往三府军的营帐,当场调度他的三千北府亲军出城百里迎接桓节,不过经此一战,三千北府新军只剩下了两千不到的数目,胜在有了血与火的历练,仅是一日,他们就与先前的新军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现在的北府新军是真正的精锐,不像先前只是空有精良装备,有过平常训练的新军,是一支开过光,杀过人的强军。

    在这些事务准备妥当后。

    楚世昭再度披上他的甲胄,骑马带着部众出城迎接这支凉州精锐之师。

    以楚世昭有过模拟推演的视角来看,显然桓节入京,并不是表面上单纯勤王那么简单,至少楚世昭感觉对方还有一些威慑朝廷和庙堂的意思。

    这个时候,就不可能露怯。

    露怯丢了天子威仪,就像是周天子神圣的权威被郑庄公一箭终结了一样。

    你可以虚弱,但是你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你弱。

    永晋帝让楚世昭去接见桓节,其实也有这么一层意思,他怕自己其余的儿子镇不住这个场面,而楚世昭勇于抗击匈奴,甚至敢这样冒着风险的方式去强硬接战,无论是胆气和勇猛,都是上乘之选。

    深层用意,永晋帝是想让楚世昭来震一震这位不曾逢面的西凉英桀。

    楚世昭带着这支北府新军出城迎接,远端西凉精锐的兵马很快就出现在了楚世昭的眼中。

    同样目视前方的桓节也注意到了这支打着王旗出城迎接的部队。

    桓节故意让西凉最精锐的骑兵走在前头,让他们黑压压的铁甲镇场。

    楚世昭看到了西凉部队的身影,立刻是纵马相迎,他声音洪亮地问道:“来将可是凉州节度使桓节。”

    桓节本想等到楚世昭接近了他的部队,他先开口相问的,却没有想到楚世昭隔着几十米的距离,一边纵马奔来,一边迎面拷问。

    “足下何人?”桓节朗声开口道。

    “晋王楚世昭。”楚世昭不露怯色,一路迎着这支西凉铁骑的营帐,来到了桓节的身前,“身负圣旨而来。”

    桓节立刻下马相迎,在面子功夫上,桓节是不可能给到落人口实的机会。

    “末将凉州节度使桓节拜见晋王殿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桓节很快就跪拜在了地上。

    毕竟楚世昭身负圣旨。

    桓节作为大周王朝的臣子,必须行使礼节。

    当桓节跪下的同一时间,桓节身旁的将领也立刻跪下,那些随军的将士见到自家的主将如此作为,也全体跟着一同跪拜起来。

    这样瞬间的行动力,让楚世昭内心有些惊诧,难怪说那一次模拟推演里,桓节入京的格局,凉州军就像是踢死了路边一条野狗,就把大周王朝的守军和群臣全部给踢死了。

    如此凝聚力,的确不是朝堂那些互相打来打去的京兆名门可以相提并论的。

    楚世昭立刻宣读了圣旨之中那些不乏褒奖的词汇,以及对桓节勤王的封赏。

    虽然桓节没有和匈奴人正面打上一仗,但是仅凭勤王这一件事情,就必须要给他表功。

    一直等到楚世昭读到最后一截内容,将朝堂愿意让凉州军进入长安的意思说出来时,桓节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朝堂会同意这样的事情,从始至终,桓节都不认为如今的大周王朝能有这样的胆识,会同意他们这一师的西凉军进入长安。

    “你们进长安以后,与百姓应当秋毫无犯,这些时日的吃食三餐,朝堂会为诸君准备,请随我一同入长安接风洗尘。”楚世昭将整道圣旨说完,立刻牵起桓节的手道:“吾与家兄交情不浅,桓将军不远千里安定社稷之危,当真是辛苦了。”

    “入京以后,我自当亲力亲为,为将军安顿出行。”

    “说起来,奕妹子也极为想念将军啊。”

    直到这时,桓节才意识到朝堂居然是真心来迎接他们这支西凉军就此入京的。

    不仅制定了入京的规矩,还准备好了他们的出行。

    楚世昭说完这些话,向着凉州其他将领示意自己的友好态度。

    “我长安百姓更是久仰诸位将军的大名,得知诸位将军不远千里勤王,已在城门静待诸君,届时,百姓献上的米粮,蜜水,公等可自取食之。”楚世昭拱手又道,无论是面子还是里子,他都已经是给足了。

    而说到这里,那一支刚刚从血海之中杀出的北府新军正在远处严阵以待地列阵戍卫着。

    “请——”楚世昭摆手。

    桓节猛然觉得这个朝廷,这个大周,好像有那么一点点陌生了。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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